禅房幽意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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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房幽意

  柔雅的声调,清泉般一如往日,他的怀抱带着股淡淡的木樨香气,让人舒心。烟洛放松的任他轻轻环着,闭目低唤:“钟隐……,好久不见!”还未回过神来,被旁边几声干咳打断,循声望去,立刻被烫了似的从围绕的白衣间蹦出来,冲向屋侧的幽窗,伸出的小手欢悦无比:“师傅,师傅师傅!”

  当着这么多人,咎方之忙伸出一根孤拐,把烟洛向外一隔,老脸别扭的板着:“疯疯癫癫的,成什么样子?别过来!”

  “我……”烟洛稍稍一顿,揪住他的拐杖来回摇,眉眼弯起:“师傅,你怎么来了?我捎去的楠木杖你用了啊。我想你老人家了,老在想呢!”

  “你!”咎方之瞪了烟洛一眼,望见那个小小女子满脸依恋的模样,心中高兴,嘴上却不老实:“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了,看来没事么!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理智自一连串的惊奇间脱离出来,妙眸微转。钟隐,子槐,师傅……怎么,都到这里来了?这里是大宋啊!登时指着钟隐开始结巴:“钟,钟隐,怎么回事?”一时想起未来诸多变数,心急起来,肃然拢紧眉头,换来子槐怒目而视。

  禅房的空气间泻着若有似无的烟气,钟隐负手而立,俊美的几分缥缈。他只是安宁的望着自己思念许久的女子,仿佛在讲一件在简单没有的事:“我来看看你!”

  他挂念她!她离后遭遇种种,他多少掌握,她却从未写信道过一句半句伤心。他了解她坚强自尊,不愿拖累朋友的个性。可就如那日雨中见到她的泪时一般,他不由为她心痛,为她吸引,却只能忍着不去点破。他邀请过她的,隐晦的直接的,不止一次。可是,任凭他饮尽一盏又一盏茶香,怎奈清风不归,烟竹千竿,深苑寂寂相伴。

  他为“大盛”镖局提供通商便利,也从那儿陆续收到不少消息。一月多前柳朝匆匆回唐,却将清儿被迫入宫前后报之与他。他心急如焚,这才不顾父皇的反对,决然只身来到东京。原打算与夜橪碰头相商,交换也好,强夺也罢,总要先救出清儿。想不到夜郎却说清儿是自愿留在宫中,还在知晓他携来的东西之后,几丝古怪。尔后他们商议着寻个安全秘密的碰面地方,他便提供了这大相国寺——这里的住持方丈,是他上次来东京结识的忘年旧友。

  他没离开。见不到她,他无法安怀!

  料不到,她提前来了。墨丝素影,分明似未隔年。花容素雅,娥眉懒扫,依旧热忱如初,令他乍喜还忧,倾心且系,长愿相随。

  “我,我没事!真的!东京对你乃是非之地,你不便久留!”烟洛开始着急。

  政治毕竟是政治,如果叫赵大哥知晓南唐但子秘密潜进了东京,无论钟隐如何解释,都很难不与宋廷产生芥蒂。她还尚在烦恼该如何为他解开生死之结,绝不可因为自己为他种下祸根。一面说着,一面剜了眼夜橪,指望他赞同自己的意见。

  夜橪却只是环手一靠,甩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风,“他什么性子,你不比我清楚?”钟隐着紧洛洛,却从不表达,他全收在心里。而洛洛对钟隐的维护周全,有时真让他有分酸溜溜的。不过还好,至少洛洛愿意同生共死的人,世上就他一个而已。心情自然好了,他扬起唇角,冲钟隐点点头,懒散寻门退了出去:“别太久,你们谈谈!老头子,让他们叙叙旧!”钟隐要给洛洛的惊喜,他不会打搅凑趣,顺便带走咎方之,是还有事相寻。子槐稍事犹豫,跟着鱼贯而出,路过烟洛时使了个眼色,差点把烟洛砸趴下——子槐的眼色实在笨重得厉害,难不成又想她对他家殿下来个冲锋陷阵什么的?

  稍错愕间,禅房便空寂下来。烟洛握了握拳,转过来预备先说服钟隐。还未开口,就见钟隐已温然闲坐,白袍绣着银纹,在晨光间坠敛着尊贵斯文。他优雅的持了青花茶盏,从容不迫:“清,先坐下歇歇,我们好久没有一同品茶听风了!”

  此刻并非品茶的时机,亦无听风的心境,烟洛直直立了片刻,却瞥见钟隐轻澜的眼波。迟疑,终于提步过去坐了——钟隐向来细致谨慎,这次为她担了多大风险,他自心中有数,她岂不懂计较?罢了,既来之则安之。史上钟隐至少还能作十来年皇帝,她暂且不要一惊一乍杞人忧天吧。

  端了杯,未曾饮,关切倒是源源无绝:“钟隐,金陵那边一切可好?闲芳轩好么?那群丫头还好么?竹子好么?太子妃的曲子编完了么?周薇长高了么?你们……”

  钟隐笑了,唇线弯成优美的弧:“慢慢来,别着急。大家都很好。闲芳轩生意不错,芙蓉她们计划明年购回茶庄的另一半,众人都平安,就是都很惦着你!娥皇仍在致力编篡《霓裳羽衣曲》,女英么,如果让她晓得我这次是来探你,不带上她,是必脱不了身的。她不仅长高了,而且刁钻古怪,和你倒是越来越像!”

  最后那句几丝宠腻的抱怨,令烟洛微汗。掩饰的慢饮,入口淡淡的参味,在舌尖游弋着微苦回甘。她瞧了眼杯中,却浅浅颦眉:“钟隐,最近身体不好么?”这不是参茶,而是三七花。医书记载,三七清凉温补,补血极佳,俗称“金不换”,只产自偏冷的云南高山。钟隐靛质一直不够强壮,一部分是先天,另一部分是由于用蝎过的缘故。这么一打量,钟隐的脸色,似乎的确有些苍白。

  钟隐只是微微摇头,“别担心,我没事,咎先生要我常饮养身罢了!”饮了一口茶,转了他专注的话题:“清,日后,你可有何打算?”

  要晓得她欲如何,他才可以设法相助。

  烟洛猝不提防,被问得一愣。忽然记起了那夜的屈辱情动,乌珠顷刻一暗,咬唇垂首,发丝无力的滑落。她错了么?无尘,干净,纯洁,这个时代的男人,都是如此要求自己的妻子吧。与赵光义的这段差错,她不想欺骗隐瞒,却该如何启齿?夜橪,会否因此而……

  “清?”他不安,自侧面望将过去。烟洛的睫低垂容长,将光梭成剔透的影,于清亮的眸底叠叠重茵,暗影纷纷。

  钟隐不禁叹息。她与皇家赵氏弟兄,似乎纠葛甚深;夜兄不插手,仿佛自有因由。然伴君如伴虎,她一个弱女子身处深宫,再如何灵巧,周旋应对岂能轻松?她,终究是受了委屈了?敛眉沉吟片刻,劝道:“不想说,就无须讲。不过清儿,那日在石洞的话,你记得几分?”

  烟洛一怔。他曾说,想不通,便无须多想。他曾说,世上有些事,便是仔细思量过了,到头来仍会忍不住由着心去做的。他曾说,清儿是聪明女子,何必自寻烦恼?慧明的眼神,温谦靛贴,陪她熬过了那场悲伤的豪雨,亦给她洒脱的勇气。

  视线渐渐上移,触到了钟隐静淡的眸,隐着晴云雁飞,旷远清高:“所以,如若是了解你的人,对清儿的选择,自会信赖支持。钟隐,亦或夜兄,同样如是!”

  洞悉的明智的,偏又如此温柔如水的男子呢,令人神魂安定,令人感激莫名。她竟然没不可自拔的恋上他,真是……,烟洛忍不住带点顽皮的苦笑:“钟隐,我还是那句话。没疯狂爱上你的女子,非聋即瞎!”

  她么,聋了瞎了,耳朵被夜橪死死堵上,眼睛被夜橪牢牢蒙住,竟然放过了这么一个仙人一般对她如此尽心的千古才子。所以说人的感情毫无根由,只需那么一次短路般的碰撞,情人眼中,七仙女视而不见,东施亦美赛西施。

  “哎!?”钟隐一呆。她肯打趣他,证明稍微振作了精神了吧。厚道的没有反问,只是无奈的摇头,如画的眉目实在明悦好看:“你啊……”

  烟洛果然举手投降:“我错了,不讲了!”

  四目相对,释然一笑。风偶过,禅房里金尘扬起,闪烁,在光线中婆娑。丝丝松木清气,蔓延缱绻。

  “清,我有样东西要送你。”

  “哦?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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