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子入局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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棋子入局

  夜橪停了一停,断然的一甩头,“先安排洛洛离开,你和她先走,越快越好!”

  “叶兄呢?”

  “我……”他咬咬牙,“我随后便到!”

  他没有把握劝服义父不要行险,可离得到解药尚于几日,他还想尽力一试。

  “如果清儿不愿呢?”

  “那你就用棍子把她敲昏带走!”

  钟隐失笑,“叶兄,是你失去理智了,还是钟隐幻听?”

  不论如何,叶橪对清儿的用心再无掩饰,令他略觉宽慰。可如若她不愿意,谁能强迫她离开?

  夜橪怔了怔,哼了一声:“软的硬的我不管,总之她一定得走!”

  “这……”钟隐看了看夜橪凝重的面色,忽然悟到些什么,蹙了眉,终于道:“好!”

  他们开始细细筹划,紧锣密鼓预备着要带烟洛出城。

  与此同时,宫里的气氛又恢复了一个多月前的压抑沉沉。皇上似乎一下子变得忙碌了十倍,三日才睡了不足三个时辰。除了批折子议政,不见任何人,也就摒绝了一切外界对弟弟援手的可能。直到第三日夜里,赵光义因受了内伤,兼之无医无粮,支撑不住昏死过去。宫里乱作一团追来禀报,他才赶过去,就见到太后气势汹汹的来了,身后跟着眼眶浮肿的符晶。母亲颇为气急,指责的言语字字锋利如刀:“皇上如此行事,是想教训弟弟,还是欲除之而后快?想当日你们也是兄友弟恭,如今皇上乃万人之上,所谓宫墙之内无兄弟,哀家可算见识到了!现在哀家就要进去救自己的儿子,皇上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

  话说得如此重,赵匡胤心一疼,慌忙跪了,母亲却不理,拉了符晶便进殿。太后发觉最疼爱的二儿子病颜憔悴,不禁又悲又恨,回头狠狠剜了大儿子一眼。谅大儿子不敢忤逆,命人赶紧抬了赵光义,一众人扬长而去。符晶走时却落下半步,疾风般奔到黯然爬起的赵匡胤面前,脆声带了沙哑:“为什么?”

  眸色沾染了夜的冥黑,赵匡胤只是苦笑:“没有为什么。”为了丫头的名节,那夜的真相他绝不会泄露。光义如果够聪明,也该明了他的认真,从此守牢嘴巴长个教训。丫头无辜受辱,弟弟恨他坏事,如今太后又……所有的烦恼全烂在心里,他无声长叹,这里外不是人的滋味,的确不好消受。

  符晶又看了他一眼,出口的言语半是询问,半带肯定:“因为,烟洛妹妹?”

  赵匡胤稍惊,忙稳住神色,只是一摆手:“不要乱猜,光义他身上有伤,你去一趟太医房,就说朕的意思,取一瓶雪莲人参丸回去给他日服!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赵匡胤也不再听符晶的话,转身而去,耀金的缎角在弦月下如水纹般层层流离,骤遭夜风,浪花一般翻飞而起,竟是淋漓的寂寞。

  符晶瞅着他渐远的背影,怔怔然若有所失。一霎回过神来,她跺跺脚飞身而去。靴底风声如梭,她在半凉的夜空下悲凉的想,如果烟洛妹妹果真灵慧,怎么可以傻得舍弃这样的深情?一面想着,心头越发苦涩,你呢,又何尝聪明了些?你和赵光义唯一相契的一点,便是此生痴心追逐的,都是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。希冀,追逐,受伤,循环往复,却还是舍不得放弃,也瞧不透结局。真是,何苦来哉呢?哈……

  赵匡胤孤身返回内殿,觉得心口闷得发烧。便命人送点凉的东西来,一会儿魏兰款款来了,幽蓝宫装清丽,双手却奉上一碗热气腾腾道。赵匡胤登时愈加烦闷,一掌击在了木椅的扶手上,厉声道:“朕说要凉的!都聋了么?”

  魏兰吓得慌忙跪了,匍匐道:“这,这是余闵太医给的方子,用禾花雀与莲子莲梗兼莲叶熬成。听说皇上这几天不自在才特地备的,能清暑利湿,通气宽胸,而且……”

  “好了,不必说了!”赵匡胤打断了她,满腔火气化作无奈。仰首望向窗外淡月,顺手接了瓷勺,在细花浅亮的半透明温汤中无意识的搅动。

  余闵,药方,莲叶莲花,桩桩件件,竟然都让人联想到她。他想放开放开,可是为何拼命呼吸,只体验到她那句“自古英雄多寂寞”?一路执意,追寻至极致尽头,无可否认他得到了许多。无奈最初寻觅的那片心间绿洲,已然化为黄沙滚滚,无迹可寻。如今他身为一家之主,一国之君,有责任守护家庭,专心社稷,还需恩泽万民。可是丫头,我的心怀,今生还有谁可解,谁来守?趁着光义还无从筹划,我是该提醒你快些离去。只是,我还是不舍得,舍不得……

  魏兰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,听见瓷勺轻轻的碰撞,听见皇上微重的呼吸,她只将头埋得更低,贝齿叩紧了下唇。忽而殿门口通报传来:“皇上,潘将军曹将军宋掌书殿外求见!”

  赵匡胤一震,丢下了汤,颔首道:“宣他们觐见,其他人都退下吧!”

  收拾了精神等待几位心腹爱将——对于正事,他向来一丝不苟,不肯敷衍。

  星闪零碎,魏兰颤颤沿着青石平坦一路走一路悄悄抹泪,没提防便撞到人身上。潘美拉她站稳,她才察觉原来是一行四人。其他三个她略识得,另一个却是生面孔。那人一袭黑衣如墨,面色阴森冷酷。魏兰被他的煞冷吓了一跳,慌慌张张道了歉离开。

  赵普看了看仇凡的脸,似笑非笑:“果然你合适做刺客!”

  仇凡不作声,潘美皱皱眉,解围道:“仇凡,快些走吧,皇上在等你消息!”

  “大人忘了,我不叫仇凡!”仇凡脚下不停,话不多,依旧冷冷的:“我叫作夜烈!”

  好心被雷劈!潘美不禁眯了眯狭长的眼,曹彬便在一旁打个哈哈:“你小子还挺入戏么。早晓得你锯嘴葫芦一样这般无聊,当初就不救你了,憋死老子!”

  “曹将军,你又错了!”赵普的笑容充满文士的狡猾,“如果他没有异国流亡的背景,没有一流的身手和严实的嘴,怎么可能这么快打进“涅轮”?”

  曹彬被堵的不爽快,闷道:“老子和你说的不是一码事!球,不提了!”

  不被人察觉的,仇凡的眼色在黑夜中回暖了几分。自旧主李弘翼势败,他作为太子身边曾最得用忠心的刺客,被南唐皇上亲下了缉杀令。一路腥风血雨逃到大周,终于伤重病发,原以为自己就会如狗一般死在某一条巷尾深处。可是他却获救了,曹彬不仅救了他,还在他刚恢复些,就扛了一桶酒来与他死拼酒量。据曹彬的说法,会咬的狗不叫,所以像他这样满身是伤但一声都不吭的男人,肯定够狠够劲。结果拼酒曹彬赢了,他却从此有了一个朋友。曹彬说,有老子的饭吃,就有你的吃。但他堂堂男儿,岂肯吃人白饭,直到赵普一次发现了他,于是提出了某个计划。他考虑后便答应试试,只要无害南唐,他都可以效劳。

  那时候,皇上还不是皇上。赵匡胤与自己会面,没有官架却有神威,身手气度倒无一不令人折服。他开始觉得寻到了明主,心甘情愿为他出力。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,其间遭到的种种残酷试练自不必言,他终于得到了信任,顺利的打进了“涅轮”内部。此次“涅轮”倾巢而动,就是皇上撒的弥天大网,欲一举摧毁暗中服务于后蜀的强大力量,令他们无力再对大宋有所动作。如果最后蜀国的国君发现自己吃个天大的哑巴亏,不晓得会不会气得吐血。

  一面想着,嘴角复又坚韧。这次来,就是要报告皇上,所有刻意漏出的风声,加之特意悄悄操练的情报,已令后蜀方面确信无疑——大宋新帝不日将会挥师西征。蜀人别无选择,决心一搏,欲趁二月十六,皇上生辰那天动手。可惜无论他们如何计划谨慎,“涅轮”的精锐注定会被一网成擒,下场唯有一死!他没有任何不忍,所谓政治,原本没有绝对的对错是非。尔虞我诈,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,战争的哲理,原就如此残酷简单。

  入目的宫灯琉璃晃亮,撒一排银红旖旎。至明亮的尽头,游丝般的夜重又汇聚起来,隐约着花草树木,寂影氤氲。仇凡闭闭眼,按耐着心情随潘美跨入了一间堂皇富丽的殿宇。

  龙椅上端坐的那人,渊渟岳峙,虽然神色间稍显疲倦,一双眼依旧明察秋毫,威严摄人。他的声音带着磁性,非常沉悦好听:“仇凡,辛苦了!”

  “臣不敢!”

  “你亲自来了,代表计划已成。说吧,他们预备何时动手?”

  “二月十六!”

  “二月十六?”皇上重复了一遍,冷哼道:“那么,朕的寿辰,便作他们的忌日吧!”

  仇凡无端的有些感慨:世人都传他仁义无双方得天下,其实此人的过人之处,却在其目标明确志向远大,一旦决定,真正生杀予夺毫不容情。作这个男人的敌人,的确不算好运。

  离皇上的寿筵,还余七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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