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的病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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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的病

  烟洛尴尬一笑,婉转推却:“烟洛琴技不过了了,近日才捡回来重新练练,恐怕上不得台面……”

  “就当为了姐姐,哄哄皇上开心,妹妹也不愿么?还是,妹妹仍在怪皇上?”

  烟洛一呆,情知避无可避,只得一点头,轻声应了:“烟洛勉力一试便是!”

  十日之后,大军果然出发。四面八方旌旗猎猎,鼓角相闻,一片戟光剑影,马蹄声疾。浩浩荡荡行至城外,突然凭空里一声拨弦,生生穿裂云霄的九层。琴声原本清扬,此刻却怒似惊涛,急若垂瀑,急速的乐澜溅开一泓巨浪,直迫人心。有个天籁般的声音,揉在激烈鼓荡的琴声之中,豪气万千劈开正月的寒冷:“狼烟起江山北望,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……”,字字传人肺腑,一瞬便能唤醒所有军人心中不灭的斗魂,坦坦荡荡,浩气长存,正是那曲——《精忠报国》。

  柴荣勒住马头,望向城外小亭,一个白衣袅袅的少女,带了一顶竹笠,竹笠外沿撒了一层轻纱,朦朦胧胧瞧不清眉目。她纤如新月,宁如秋水,素手操琴,银光山色盈然相对,飘逸胜似涟涟的清云。一曲饯行歌,却中气十足令人震撼。一刻间,大军伫立,所有人都被琴声吸引,心中激荡无比……

  赵匡胤身形一滞,握紧了手中长剑,眼中深邃的痛,逐渐的,凝为一抹深深的坚定。火红的战衣,金色的铠甲,衬着完美身躯神一般的风姿飒飒。赵匡义抿了嘴,禁不住叠了左手,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,郁郁的望向长亭,目光始终复杂阴戾。潘美在赵匡胤身侧,端详了一晌赵氏兄弟,心里不安,惟有他,听不进乐音,只是长叹了口气。

  一会子,烟洛奏完了。立起身来朝皇帝的方向遥遥一福,不再多言,翩翩转身出了小亭,韩丰紧紧跟在身后,抱着她那把宝贝——桐木银弦的“芯”。

  大军走了,这一走,却真的去了许久。柴荣亲率大军南下淮水,本拟攻克重镇寿州。然而虽然败了轻敌的南唐主将刘彦贞,将寿州城团团围住一月有余,却始终无法破城。为了制止敌军船只逆流而上,增援寿州,赵匡胤领兵涉险攻驻地势险要的涡口。柴荣围攻寿州不成,只好改变的战线,派赵匡胤征战滁州,随后顺利进驻了。与此同时,东进军也顺利地袭取了南唐的东都扬州。一个多月,柴荣又接到捷报,从西线出击的将领已攻下了南唐的光州、舒州、蕲州等地。自正月出兵以来,已近半年,将至盛夏,兵力疲惫,军粮短缺,加以雨季来到,暑热潮湿,兵士多为北方人,水土不服。于是柴荣听从阻劝,决定先班师回朝。

  柴荣是个军人,他不曾明了一件事情:沙场一日,宫闱深处,已是千年万年……

  正午时候,几个宫女缓慢的挥动着的羽毛栾扇,上上下下,只是疲沓。烟洛坐在宁宣殿的窗旁,低了眉,了无心绪的拨调奏琴,香炉袅袅,隐约着小脸一片清愁笼罩。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,跪在地上打破了宁静:“启禀娘娘,郡主,皇上预备班师回朝,三日后进京。”

  “锵!”弦断了,在指上弹出一道血痕。烟洛顾不得什么,甩了手一跃而起,冲到符宁的床边,脆脆的嗓音因为激动而:“姐姐,皇上就要回来了,你听到没有?”

  符宁靠着明黄的靠枕,搭着龙凤交织的华褥,却是玉容苍白,手细如柴。她咳嗽了几声,惟有乌亮的眼珠光彩乍现,似乎不敢置信:“皇上,真的要回来了?”

  烟洛这一阵子,没少背着她落泪,这时眼眶复又潮潮的,仍旧不敢哭:“是啊,姐姐,皇上身体无恙,这就回来了。姐姐也要养好病,漂漂亮亮的迎接皇上才行啊!”

  符宁闻言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幸好,还赶得及见他!”

  烟洛不禁心头大恸,实在憋不住。扭头假装去倒茶水,一时不稳又烫到了手,皱着眉,边笑边哭,却似在撒娇:“我笨死了笨死了,好烫,烫的手都麻掉了!”

  符宁忙道:“妹妹快去擦点伤药!今日大喜的事,妹妹可不许哭!”说完气喘神虚,很是脱力。

  烟洛赶忙过去搀着,两下擦干泪水,强笑道:“皇后娘娘太□了,被烫了手都不许哭吗?我好怕呢,今日就算被劈成两半,也决不敢再哭了!”

  符宁吁口气,摇头:“你呀……”

  烟洛赶紧接口:“哪里像个姑娘家!”

  符宁轻笑,推推烟洛:“上药去吧,身体要紧!”

  烟洛木然,点头飞快的转身出去,却是狠狠蹙紧了眉。符宁啊,你聪明一世,温柔果敢,为什么知道要别人保重,却作践自己的身子?自从柴荣率兵走后,眼见着义姐日渐消瘦,时常长跪佛前,诵经不断,却无心饮食。三月的那场大雨,她若不是坚持要去大相国寺求佛,怎么会赶上?从此伤寒发热,直到响到来,仍是未曾痊愈。可恨今年的夏日来势汹汹,东京一月大旱,烤得河边的树全都打了焦黄的卷。符宁复又受了暑气,一病添上一病,弄得御医们焦头烂额应接不暇。

  符宁始终平和,也喝了无数道药,病却就是不见起色。柴荣去得越久,符宁的病便越重,烟洛明白那全是因为义姐对丈夫情深,忧思过深所致。然而无论如何劝慰,全是没有作用。只能看着符宁似朵夜晚的昙花,迅速的憔悴下去。她的病情日益加重,渐渐已虚弱到无法下床,一班资深的御医们完全束手无策,听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
  烟洛曾经冲动说要请人带信让姐夫回来,被符宁死死拉住,气喘吁吁的说:“你是不是想要为姐作个为害夫君的女子?皇上前线辛苦,我不能为皇上分忧,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。所以你绝对不许说,听到没有?你若说了,就是存心逼我死!”

  符宁那么坚持,烟洛再也无可辨答,只能咬唇应了。心中恨极了柴荣:还说什么夫妻情深?姐夫,为何大半年了,你还不肯回来?不过是几个破州破县,为何争来争去不肯干休?难道江山于男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,可以让你毫无顾忌,把心爱的人丢在深宫半载不归?

  此后几日,全城忙得鸡飞狗跳,就似要过年一般。符宁精神略强了一些,身子却仍是迅速的衰弱下去。这一两天,连汤药都很难服下去了。吃了什么都全数吐出来,整个人形销骨立,瘦脱了形。烟洛无限后悔没在现代学到些医学知识,如今却是一丁点儿忙也帮不上,守着守着,每日见太医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,心便一直一直往下沉。

  七月的晚间煞是闷热,夏虫在庭外殷殷嘈杂。低低的气压,压得人呼吸困难。烟洛一天没吃,眼巴巴守在符宁床前。符宁睡着了,面颊不正常的潮红,旁边伺候的环妃锦妃也是一身娇汗,却老实立着,不敢稍动。一会子突听传报,“皇上驾到!”

  大门洞开,柴荣风尘仆仆,快马流星踏的进来。全没理会一旁跪着的几个妃子,直接跨到符宁床边,见到了人面,却是一呆,眼底浮出一层痛色。兀自拉了符宁的手,轻轻唤:“符妹,我回来了。”

  烟洛木木的站起来,跪下道:“皇上,皇后娘娘昨天折腾了一宿,白天未睡,才刚盹着,容她休息片刻吧!”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就到?为何却待到了晚上方回?害得义姐折腾穿衣梳妆,咬牙拼命靠着痴痴等了许久。无数个怨责,几乎便要脱口而出。

  柴荣扭头扫一眼烟洛“平身!”目光再次紧紧锁住了床上病重的妻子,牙齿顷刻间咬得咯咯作响,沉声道:“所有伺候娘娘的宫女太监太医,统统到外殿听候发落!”转身便出去了。

  烟洛抬头,见到伺候符宁的香凝浑身打了筛糠似的,抖个不停。守了符宁遂三夜的小太监,也满面惊恐欲绝,一双不大的眼珠子,瞪得似要迸出眶来。心底一寒,赶紧起身跟了出去。

  柴荣坐在殿前,气息沉重,满面急怒攻心。对着下面呼啦啦跪的一群人,声音冷得结了冰:“你们这群混账奴才,疏于职守,致使皇后病重,如此藐视朕威,明日通通问斩!”

  扑在地上的一群人顿时一阵悲鸣,齐刷刷的磕头不迭:“皇上恕罪!皇上恕罪!……”

  烟洛大骇,柴荣平日虽然有些军人的暴躁,但还算明君,不会妄杀无辜。而今日,却是非不分,要杀了所有尽心尽力伺候陪伴符宁的下人们。想也没想,急步上前,扑通一声跪在大殿,清执的嗓音坚定无比:“请皇上收回成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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