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昼黑夜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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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昼黑夜

  赵匡义走了,鲜衣怒马,在晨曦的薄亮中宛如冶艳而夺命的剑光,劈开了郊外的烟寒,引着一道冰魄顷刻消失无踪。

  掩唇的小手这才悠悠滑落,烟洛情不自禁的苦笑:避得开他临别的吻,躲不过他一意孤行的心。他和她之间,言语无效,沟通失灵——已成死结。

  唉,她不过是一颗渺小不过的光阴的碎片,赵匡义本不该认得她,不该爱上她,更不该为了她而疯魔。再叹一口气,他将来会是九五之尊,坐拥天下。依照他的痴执,那时自己的命运,似乎只剩了两种可能:一是有朝一日,匡义自己忽然奇迹般的想开了,放过了她;二是,事情发展至他不放手也不行的地步,因为她不存在了,或者回去了现代,抑或……

  暗自挣扎着骂了自己一句“无聊”,抵抗着袭来的一阵可怕预感。烟洛甩甩头,吩咐着:“竹子,去“梅苑”!”

  在师傅那里了一个上午,乖巧的捧着医书,殷情的整理银针,顺着师傅对她这不满那不满的口头批斗,烟洛一直赖兮兮的笑,而后亲自去蒸了师傅最喜欢的芝麻糕。面对着雪白甜糯的香糕与烟洛无害的小梨窝,昝方之没辙了,自个儿噎了一阵,喉结上上下下滚动了几圈,方悻悻吐了一句:“顾你自己吧!他没那么容易死!”揪了一块糕,愤愤咬了一口,被烫到赶忙又吐了出来,嘶嘶的嘘气。

  她就要这么一句话。烟洛的唇轻轻抿起,递了凉茶过去,微垂臻首:“谢谢师傅!”想了一下,抬头问:“师傅,钟隐的伤要不要紧?需要什么药么?我今天还要去探他,可以顺便捎去!”

  昝方之仰脖把水喝了,闻言瞥了烟洛一眼,“瑞王的右手估计要半个月才能复原,身上的伤么,虽然比你严重,倒都只在皮肉。你还愁他没有医药?那里是王府……”

  烟洛听出师傅的意味深长,念起那日的雨中相助,遂洒脱的笑了,水瞳盈盼一片坦荡:“滴水之恩,当涌泉以报。清儿不在乎别人怎么想,但绝不会忘恩负义失信于他!”

  午后回闲芳轩,路上碰到了守候的柳朝,逮住她讲了一大堆。他还真是小心,一定要等赵匡义走了才肯把叶橪的所有交待和盘托出,烟洛稍稍讶异了以前自己的毫不知情,仔细听了,一一领会,尔后一个人在马车上,托腮想了许久。

  下午的计划未变,稍事准备,带了些补品药材直奔了瑞王府。子槐见到她的时候,扑克脸难得有了点变化,抖了抖眉,咧咧嘴几乎算作笑的模样。他掀开了青湛的竹帘,低声通传着:“殿下,宋小娘子到了!”

  两日了,虽然瑞王一个字也未提,不过但凡有拜府的通传,瑞王都会搁下手中事务,微微敛神,似有所待。每每,知晓并非意想中的那个访客,殿下也只是淡而又淡地笑,温润而无声,却令守在一旁的他无端的郁闷难当。

  她终于来了,空气在她的步伐中轻快的浮动。一袭手工细致的沉香纱衣,由上至下均匀的梨白晕染而至水红,轻透的纱披上浮着银叶桃瓣的娇荷,松挽的青丝越发衬得她的雪肌嫣唇,干净而纯凝。视线随她飘进屋里,子槐不意外的瞧见瑞王搁下了青葱羊毫笔,儒秀的眼轮月弧一般,好看的弯起,他轻声道:“清,你来啦!”依旧是很浅的上勾的唇线,美得叫人无法呼吸。

  烟洛莞尔,偷眼四顾,比之屋外的碧池浮红,彩阁泛金,钟隐的书房,却充满了书墨素儒的芬芳。四壁没有奢华的装饰,三五卷大器的字画参差有序的悬在淡青的粉墙上,占领了一面墙的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卷轴书籍,古暗的木桌上是悠然的笔砚。一杆芊芊挺秀的文竹,在小几上摇拽下一片细碎的影。不由得挑眉浅笑,的确像他,风流在外,淡泊敛内。迎上钟隐的眸,烟洛歪歪脑袋眨眨眼,“钟隐,你的伤好些了没有?”

  钟隐点点头:“只是小伤,不碍事了。”

  烟洛瞥一眼雕花木椅上厚厚的软垫,内疚了一下:“反正你这回被我害惨啦!”

  钟隐摇头:“真的不严重!清,先坐下吧,这两天好些了么?”

  “我?”烟洛自在的坐到一张花梨木椅上,指了指小鼻子,笑得大大咧咧:“劳碌命一个,没有伤春悲秋的空闲。”

  “那就好!”钟隐似乎一些也不吃惊,含笑望她。一个打扮精致的小丫头走进来,带进了一痕流风,奉了茶,又灵巧的退了下去。

  烟洛记起柳朝的话,瞅瞅四顾无人,还是预备把匡义的事交待一下:“钟隐,实际上闲芳轩来了个朋友,我陪了两日,他是从大……”

  钟隐却打断了她,深瀚的墨仁纯粹而慧亮:“既是你的朋友,清,就不必多说了!”

  烟洛一顿,心头忽然泛起几丝矛盾——她才送走的那个少年,在未来,将一手毁了面前这个恬淡如远天般的男子。而自己,一面与钟隐为友,一面却仍暗暗祈愿赵匡义的平安,实在是……唉,复杂纠结得可以。方欲习惯性的道谢,又记起钟隐的前话来,做了个嘴形就生顿住了,空气中那个呼之欲出的“谢”字,撩得人心痒痒。脸憋红了些,润泽的唇不由得微微僵翘着,窘窘的可爱而滑稽。

  她,恢复精神了呢。钟隐欣悦着.瞥见她尴尬的样子,一时了然。忍了忍,没忍住.唇边的弧度越拉越大,渐渐的,露出了两排碎玉般白净整齐的牙,轻笑声扬起来,似松林间穿梭的风,“清,你记性真好!”

  揶揄她?烟洛磨牙,决定长一次脾气。转头看看钟隐,开始抽气。钟隐闲雅的坐着,略侧了头望着她,静朗如月华的倜傥身姿,笑意朦胧的黑瞳,潋滟着令人赞叹的星光水波,环环如幽蓝湖面漾起的涟漪,这阵势,是个人,就抵抗不了。顿时,才蓄的一丁点儿气被一棒挥去了外太空,脑里转瞬空空。啊啊啊,果然,完美无瑕的男人,仙人一般的存在,光芒万丈颠倒众生……

  烟洛任栽,喝了口茶顺顺气,哀叹着摇头:“钟隐,我一直以为叶橪和匡义是人间祸水,其实我错了,你才是啊。拜托拜托,别放电了,我眼都要瞎了。”

  这么一来,钟隐似乎更愉悦了,也不去计较她提的人名,反而挺有兴味的问:“什么叫作放电?”等听烟洛比比划划大致解释了放电的定义,他好笑的皱了皱俊逸的眉,“亏你琢磨!”优雅的抿了口茶,盯着她看,神情依旧愉悦的不像话。

  烟洛完全的纳闷了:她也没刻意讲什么笑话啊,难道脸上有什么没洗干净,所以很逗人?摸摸脸,也没什么异物。唉,难得见钟隐这么开心,算了,当她莫名其妙的当了一把搞笑达人吧。转了转灵动的眼珠,索性放心的喝茶吃果品,随钟隐爱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去。

  午后的光透过竹帘斜洒进来,一丝一线缔透,经了几丝风,仿佛潺潺的水纹般轻晃一晃,轻轻松松的将雅然的墨香混着暖意摇了一室。

  告辞的时候,西厢蓦的传来一阵裂锦的琵琶声。湛然如行云流水,高绝似神洞仙音。由徐至急的曲调声声锵然,如颗颗玉珠玛瑙滚落,令人忍不住联想那轮指的纤手,是怎样的技艺高超,怎样的交错勾挑,在四根清弦上自如的勾拨人的心思,化为没有缺陷的一道道声浪乐波。

  不会有错,是大周后,和她的稀世珍宝——烧槽琵琶。

  烟洛的脚步慢了一慢,斜斜睨向钟隐,似笑非笑的模样逗得钟隐有点窘。片刻恢复了潇洒,他笑着解释:“每日这个时辰,娥皇都会弹琴。”

  “钟隐真是好耳福!”烟洛由衷赞叹了一句,随口问道:“王妃为何要每日这个时辰弹奏琵琶呢?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钟隐迈步顿了一顿,他的确没有认真的考虑过。转瞬,似乎记起了什么,钟隐虚了虚眼,似自问般的喃喃:“为了……我?”

  他仿佛曾说过,斜阳将逝,最叫人无奈。唯有轻歌曼舞,浅斟低唱,聊以解忧……

  烟洛耳尖听到,方欲取笑一句,眼底收进钟隐若有所思的神色,思忖了一刻,收了顽皮没再追问,规规矩矩行了出去。这是他的家事,她不该多做干涉,以免引人误会。

  上马车的时候,意外的收到了偷塞过来的一封纸条。最最惊爆的,传纸条的人,竟乃万年死人脸子槐是也。坐在马车里舒服得摇摇晃晃,烟洛好奇打量了一下卷起的纸条,粗粗打开一读,头登时大了,狭长的宣纸上一共四个小字:“七月初七”。

  七月初七?什么意思?七月初七是七夕啊,子槐想干嘛?约她?立刻鼓起嘴摇脑袋,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的,为这个荒谬的念头鄙视一下自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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