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玉枫叶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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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玉枫叶

  刻意的镇定自若,转身,抬脚,款款盈盈从容不迫,仿佛不屑再回首一顾。全没察觉身后的人一瞬间捏住胸口,浑身僵硬。雕花木门狠狠甩上的那一刻,残阳乍暗,天阶紫霞靡靡,刹然魂销意断。“咯嘣”一声,叶橪手中的细瓷酒杯粉身碎骨,灼肤的冷酒掺杂了猩红,顺着青白微颤的指骨滴滴答答的往下坠,一颗,一颗,颜色越来越是浓艳,泥地上种下深浅暗色的圆斑,不一会儿攒成一片不规则的红。

  好利!

  许久,叶橪骤挑起了墨剑般的眉峰,顺势揽过酒瓮,风一般的袭向前院,于那一片翠竹中且行且饮,然后眼儿都不眨的,将那陶瓮砸向一池染了薄绯的碧水。竹影憧憧,一击尽碎,人面模糊……

  那天晚上秋萍苦口婆心,劝烟洛到前院去瞧瞧叶橪。烟洛不理,最后索性捂起耳朵翻身上床,阖着眼昏昏欲睡。秋萍无奈,只得去了。烟洛哪里睡得着?复又爬起,捣鼓着将那血玉枫叶取了出来。清月倚窗,冰玉枫叶盈溢着沉凝的红,纤孱的玉脉似被皎银注入了生命,沿着叶络循环流转。手心却凉意细碎,万般缄默无言。

  烟洛横看竖看,只是发呆。赵大哥的坚决,匡义的疯狂,苏府诸人的挂念,皇宫里义姐的遗孤……她信誓旦旦,说定会归去……

  而为了叶橪,这风一般变幻莫测的男人,她当真要不给任何交待,狠心就此舍弃大周的一切么?那些她亏欠的恩义情怀,就这么一笔勾销?她能够么?能够么?全然相信他,然后放心的随他远走天涯?烟洛紧紧地蹙眉,想了又想,想了又想……

  宁不踌躇?

  第二天起来头晕晕的,听说叶橪在竹林里独坐了一夜,早晨出门的时候伤手还裸着,没有包扎。竹子添油加醋的形容,叶公子的嘴唇多么白,眼神多么暗,如何在知晓小姐一夜好睡尚未起身后摇摇欲坠,落拓一笑……

  烟洛烦不胜烦,忽然亮着眼睛一指竹子身后,脆声道:“芙蓉,你来了!”竹子下意识的回头,烟洛便一溜烟小跑,跨出了门。初夏,晴日明媚,鸟儿欢快的唱个不停,竹子在院子里沮丧跌脚。烟洛鼓足心思欲笑笑,嘴角却无力的耷拉下来。

  叶橪是个极少失控的人,可至少昨日,例外了。分明是他莫明其妙醋海兴波,挑起事端。却反而先失却了一贯的从容,不仅没有满不在乎的走掉,反而一个人在竹林里生等了一夜。很不,像他!气其实已散了大半,心脏微微缩紧:弄伤自己又不肯上药,他肯定是成心的。不过,效果显著,她果然感同身受,五指间连着心尖,一阵尖锐帝。

  下午去王府给钟隐拿脉,烟洛斟酌着药方子走了神。半撑着脑袋,幽静奠光在眼睑下勾出两排斜斜秀致的睫影,一双眸子似匿在云水深处,若有所思。钟隐缓缓踱过来,玉白的缎绣袍角漾出微纹,一摆,浅淡的木樨香就悄然流淌。

  “清,在想什么?”

  “哦,没有!”烟洛摇头,依旧魂不思属。

  钟隐不以为意,柔声道:“再隔个十来日,我奉命要去南边一带巡视。那边风景甚佳,清儿与叶兄也没去过,可有兴趣一处同游?”

  得!又一要求陪同旅游的,昨天就是因为这茬儿闹的鸡犬不宁。烟洛不禁郁闷的看看钟隐,钟隐便忍不住莞尔:“这么不情愿?清儿不是乐于各地周游,看遍江山么?而且……”嗓音优雅沛然,诚诚君子:“前段时日一直蒙你照顾,当我还情请你一次,随我同行,可好?”

  “这样!”烟洛偏头,察觉几分不大对劲儿。头痛懒得多想了,垂首继续开着药方,顺口答道:“有人愿意请客,我自然是千好万好的。不过现在闲芳轩事忙,怕是走不开呢!”

  钟隐顿了一下,轻按住了那方白纸,却难得的坚持:“清,应了吧!那一带的确值得一游;何况你颇识医术,一路也可以有个照应。”

  烟洛愣了愣,搁下清毫笔,神气集中了一些:“钟隐,你身边还乏人照料么?到底为何定要拉我一起出去?若想说服我,就别掐头去尾的兜圈子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钟隐默了半刻,微微吐了一点:“这次出巡是皇兄的授意,你单独在京里,我不放心……”

  除却皇兄,还有皇叔,叶橪心思虽在她身上,却也诸多计较隐瞒。任眼前的女子如何伶俐通透,然毕竟无权无势,且身份特殊,放她一人在这多事之秋留于这是非之地,他是真的无法安怀。

  烟洛稍点即明,心里面暗暗稻息一句。钟隐啊,这般心思细腻体贴入微。

  “容我回去和叶橪商量好了,再答你,成不成?”不再坚辞了,烟洛轻按了按太阳的位置。钟隐一般不会做没有必要的事,自己也久没动了,出去一趟散散心也好。

  哪晓得这一问,就问了三天没个因果。叶橪整整三日未归,带信说他在“隐”有事要忙。烟洛也不去寻他,照常吃喝,只是偶尔琢磨着悠悠出神。

  第三日的半夜,叶橪回了闲芳轩,一推开东厢的房门,就怔住了。玄色里,烟洛轻盈的半靠在玉枕上,蜷着身子,贴着床沿盹着了。玲珑有致的身子,剔透晶莹的皮肤,纤长甜蜜的眼睫,她就像颗能发光的芙蓉晶石,晕着温暖的粉色的调子,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等待着他。月光穿过了门户,交织着夜风肆意,幽兰的芬芳若有似无,烟水般缥缈。

  叶橪霎那间屏住了呼吸,一步一步走过去,似怕惊扰了无相的幻境。烟洛睡得浅,听到些微的响动,立时醒了。秋波慢启,水泽泠泠,冥暗里收尽了叶橪满眸复杂的神色。

 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:“抱歉……”

  稍稍一震,烟洛垂了头,言语清晰:“叶橪,给我点时间,在大周还有些事情有些人,我必须给自己交待清楚。”

  叶橪沉默了许久,方无声的走过来,坐下伸臂揽过了烟洛的身子,将头埋入她柔若凝脂的颈间,珍惜的,鼻尖的热气痒得烟洛缩了脖子,咯咯扭动起来:“好痒,别闹!”

  叶橪不动了,声音闷闷:“抱歉……”

  “叶橪?”

  “抱歉……”

  ……

  “抱歉……”

  ……

  他说了许多声抱歉,温和的诚恳的几乎令烟洛疑心他也许并不清醒。拖过他的手,才发觉那伤势依旧,横一道竖一道,深浅不一,青暗俨然。

  “怎么不处理伤口?”烟洛望着那些略干的翻翘,雄的一抽。虽然这人的再生能力跟壁虎一般强,不过也没必要自虐啊。叶橪却抽回了手,任烟洛软硬兼施,就是不肯再伸出来。

  “别管了!你在这里不就够了。”他搂着她,臂膀充满力道,烟洛怎么掰也掰不开。或者说,舍不得弄疼他。叶橪的续沉稳有力,贴着烟洛的肌肤一般,跳跃跳跃,跳得人心也跟着怦然而动。心弦扶摇而上,却入天宇;情愫乍点波心,一波万丈。烟洛面红耳赤,却无端的快乐。渐渐的,有一股懒洋洋的满足感觉,舒服而安适,又很暖和……

  然后,烟洛就睡着了。叶橪查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匀细,侧身很轻的放她躺下,她小小的脑袋便信赖的温顺爹在他的胸前,顺着热源拱紧了些,叶橪的身体就忍不住一阵轻颤。她的发丝柔润的纠缠着他的,月光一样,令他心软如丝,身体却又无端的难受。

  “洛洛……”他试探的叫,没得到回应,于是假笑威胁着:“你若不走,我可忍不住,要吃掉你了!”

  继续毫无反应,她等了他几夜了么?睡得那么沉?是乏了,还是在等他吃掉她?

  叶橪发觉自己竟然第一次扮不了大野狼,满心里只是疼惜如水。但是如此抱着一个深爱的女人,真是种惩罚。他只得起身,稍稍的拉开她,她却霸道的伸手扒上,低喃了一声:“叶橪……”

  叶橪的身子彻底僵了,眸子里盛开了一场的烟火,火星化作无数点水惊飞的鸿,渡过沧海浩瀚,阡陌迢迢,幸福如雪湖边的白莲,圣洁的银色沁着馨香近在咫尺。他却骤然的恐慌,如果有一天,他彻底失去了今夜的一切,他该怎么办?

  情难自禁,忍不住微微低头,在她薄皙的眼睑上印下一枚火热的吻。洛洛,不要离开,幸福,安全,自由,我都愿给你。所以,原谅我最后一次……

  不论如何,这一次,你梦中的人,是我……

  十日后,烟洛将闲芳轩交给芙蓉打理,柳朝也被吩咐从旁协助照应。烟洛和叶橪连带秋萍,带着大小一堆包裹,坐上了南下的车马,真的随钟隐南巡去了。

  与此同时,东京的赵府收到一个小小的包裹。赵匡胤英朗的面孔略显憔悴,才忙碌着为病故的妻子办完丧事,腰部的刀伤还未痊愈,又在整理朝廷退兵后的军务。前前后后快一个月了,没好好歇过。

  他瞧见是个无名的包裹,心就一跳。拿回房中,一抖开,眼前就微微一晃,那个木头小盒,他认得。呼吸急了,匆匆的掀开盒盖,满眼一霎耀目的红——好多宝石般的红玉碎片躺在里头,阳光一照,折射出无数道血般的妍丽。

  血玉枫叶,竟然是血玉枫叶的碎片。

  一双桃花深目惘然大睁,一时空如黑洞。

  “当啷……”细巧的红木小盒应声落地,脆声纷乍,艳的扎眼的碎玉颗粒石榴子般兵着,带着光波散了一地,就像硬生生被人一掼而落的心脏,四分五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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