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泉畔人家_少姝的山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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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泉畔人家

  “骐骐乖,再吃点要好好睡了!”少姝摸摸骐骐脑袋,叮嘱道。

  小白鹿灵动的美目忽闪着,目送着小主人转身奔去,这才轻快地迈向院门边,那里是它玲珑小巧的鹿舍。

  少姝匆匆进屋,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,足下屐齿磕在起居室的门槛上,“咔哒”有声,思霓抬起白净温婉的面庞,在织机上忙碌的双手顿了顿:“这孩子,有什么好急的,告诉你多少回了,行动慢些……”

  在她说话这当儿,就见心花怒放的女儿已冲到眼前来,且说话快得像竹筒倒豆子:“妈,你看到没?花圃里的小葫芦又长胖一圈啦,藤蔓绕满架子,是我的功劳吧?妈是不是得夸夸我?”

  “还功劳,你自个儿就不会多吃点?”思霓莞尔,伸手在女儿小脸上亲昵地捏了一小下,“总是这样瘦瘦小小的一条条,跟刚冒出来的银条菜似的。”

  所谓“银条菜”,是被誉为界休“八珍”之一的菜蔬,其茎细长直立,叶呈披针形,花小为淡红色,因只于此地生长,被乡里视为珍品。

  (介休八珍:八珍,原指八种珍贵的食物,后来指八种稀有而珍贵的烹饪原料。八珍的提法最早见于《周礼·天官冢宰》:“食医,掌和王之六食、六饮、六膳、百馐、百酱、八珍之齐。”中国历代甚至于各地,“八珍”的内容各不相同,陶瓷、贯稻糖、五灵脂、黄酒、煤、柴木节、绵党参、银条菜被誉为“介休八珍”,至于陶瓷和煤为何也列入八珍?窃以为大概是做饭和吃饭都要用到的缘故吧(囧笑)?)

  “说起银条菜来,厨房里还有新洗的,能拌上一碟,”少姝变百宝一样,从身后拎出小陶罐来,“这是秀英婶新制的槐花酿,骐骐刚捎回来的,妈要不要就着菜小酌一杯?”

  思霓随和地应了:“好,那你得陪我吃点,锅里还有温着的锅巴,一块拿来。”

  “好嘞!”少姝放下酒罐,转到母亲身后,从她耳边松垂的发髻中抽掉有些干萎的花朵,再簪上手中新摘的那两朵紫花地丁。

  花瓣娇慵的紫红色,将思霓的脖颈映衬得更加雪白。

  “行了,也不瞅瞅什么时辰了,还给我装扮呢,人家花花草草本都长得挺自在,都叫你这么着给‘祸害’了。”思霓拂着手。

  少姝边往厨房去,边回头笑:“依我看,小花能‘长’到妈妈头上,它们倒是会更开心!”

  锅巴装盘,少姝腾手利索地拌起玉条菜,夹起一根,唔,果然细细的,母亲打个比方也是怪精准的。

  她心中明了:任自己不管学会多少事,也永远是呆呆笨笨的——甚至于连吃饭长个儿都伤脑筋——总是惹人,哦不,惹母亲大人痛惜。

  (大人,当时多为晚辈指称父母叔伯等长辈所用。)

  饭菜上桌,少姝惯例用木箸前端在酒中蘸了蘸,放到嘴里,砸砸有声,已然陶醉:“嗯,好香!”

  “瞧这小馋猫的样子,过几日到上巳节了,你兄弟姊妹们都要上山来,届时流觞饮酒可要悠着点,不要玩得太过。”

  “妈妈怎么灭自己女儿志气?!”少姝用箸敲敲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,“说不定,是我把他们一个个灌到酩酊大醉!”

  “呦,人不大点儿,口气倒是蛮大。”

  “我早同舅舅说好了,他那天照例要出山访友,等猷哥他们上山来,晚间还是在陶复庐歇息,跟去年一样。”

  “那就好,咱们这边地方窄小,只怕他们住得不舒服。”

  “妈妈,舅舅的老友都是些什么人,他从来不跟我说,神神叨叨的,你见过吗?”

  “你也知道他的,平日里交游甚广,也很少同我说起。”思霓笑答,不免觉得这孩子挺爱闲操心。

  少姝看到妈妈觞中已尽,预备再添。

  “不用了,酒尝滋味,剩下的留做药引好了。”

  “妈妈若是喜欢槐花酿,不如把舅舅的玉壶拿下来一用,他那玉壶可省事了,你一时想喝什么,只需摇上一摇,它都能即刻倒出来。”

  思霓此刻享受着微醺,眯眼摇头:“我可不爱用他那些家伙什,实在没有味道,你可尝过他壶中酒水,怎能比你秀英婶亲手酿造的香甜?”

  “呵呵,”少姝喃喃道:“一入仲春,就常听妈妈念叨‘清清白白银条菜,玉版冰壶总不如’,看来又得加上一句,‘香香糯糯槐花酿,玉版冰壶亦不如’,”少姝心思活泛,忙问,“秀英婶的槐花酿这么好,莫非是有独家秘方?”

  “说到秘方,”思霓笑得故作深沉,“还真有一个。”

  “啥秘方?”少姝探过脖子,目光灼灼。

  “那就是——你得学会耐性地等。”

  “这算什么秘方,”迷底揭晓,少姝不出意料地露出极其失望的神情,继而又不甘心道,“那是怎么个等法?”

  思霓放下玉觞,扳着手指数开了:“你看啊,先将糯米淘洗了,入锅蒸好,等它放凉,撒上酒曲压实,当中挖个小洞,再等它放置12个时辰,黄酒就露出米面来了,将择洗沥净的槐花用纱布袋装了,与糖块同入黄酒,密封罐中,接着好好地等上它两个月,就得了。”

  少姝听完,眨巴着眼诙谐道:“妈妈这又是在跟我说‘求慢不求快,慢功出细活’了,对不对?”

  “是啊,心急火燎的,终究是尝不到甜头的。”思霓牵过女儿的小手,在掌心里细细揉搓,“不管修习何等技艺,日积月累方见真功,一味地急躁求快,还有什么趣味可言?不如沉下心来,做好眼前手上的事,时时心胸通达,自得其乐。”

  “哦——”少姝一双丫髻斜飞起来,福至心灵,“那像妈妈织布、舅舅行医、还有这山中匠人或制香或烧陶的——你们在修习种种时,也都有自得其乐吗?”

  “没错,”女儿通慧的应对,令思霓甚感欣慰,她指指屋角放置的繀车,“你天天在纺线,可曾有什么心得?”

  “也没什么啊,就是在纺线而已,觉着线头要断的时候,会暗暗在心里说再仔细些,此外似乎也没想着别的事。”

  “是啊,人唯有在不急不燥的情形下,心胸内方能生出静气,这股气饱满、均匀、绵长,发现了么?这样纺的线,才不会轻易断掉。他事也一样,但凡你爱做的,便该尽兴去做,只是记得慢慢来、多体悟,时间长了,就会真正有所得益。”

  少姝听了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
  拾掇过碗碟,思霓又做到了织机旁。

  见母亲坚持要把手头的布织完,少姝也跟着在繀车旁坐下来。

  她拿起先前放一边的棉芯,一本正经地转起了绳轮,思霓不时侧头,细看女儿举止,只见她动摇多容,俯仰生姿,左手里的棉芯开始抽成白色的细线,一点一点的在拉长着,全神贯注之下,线索居然没有断掉,足显功力。

  就是因总能看到孩子身上这明亮投入的神采,做母亲的才觉得舒心意足,思霓如此这般想着,复又垂首在织机上忙活起来。

  山乡的静夜里,泉水流淌的声音、家燕筑巢的动静、远处零落的狗吠……都和着机子的嗡嗡声,一股股汇合起来,荡漾在少姝耳边,变成她身体轻轻摆动的节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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