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不为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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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为

  烟洛被逼得退了一步,情不自禁的反击:“没有试过,你怎知不成?太子若残暴不仁,就不会有心于我那几句歌谣。不论如何,如若能够设法把状子递到他手中,总有一线希望。”

  叶橪反被气笑了,眉眼间更加明显的不以为然,下了结论,“幼稚得可笑!”

  烟洛登时也恼了,“是你太过冷血吧!”话一出口,方觉讲得重了,顿时噤了声,脸颊绯红。

  秋萍见他们两个又吵个不可开交,焦急的打圆场:“叶公子,小姐只是无心之语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边说着,边冲烟洛使个眼色,叫她与叶橪赔个不是。

  烟洛略抬了眼,夜橪离她极近。她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痛,烈烈的盛放,似黑色旋涡深处的花朵,片刻便开至荼蘼,凋谢在那片黑色之中。在她还来不及开口之前,叶橪已经换了一副表情,他弹了弹衣角,笑得毫无所谓:“行,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,把自己兜出去也好卖出去也罢,别来烦我就成!”说完,转身便去了,决绝的不留一丝挽回的余地。

  心头感觉杂陈,烟洛一时愣愣的瞧着渐远他的背影,却讲不出话来。秋萍没料到叶橪忽然翻脸便走,忙不迭的去追,“叶公子,哎,叶公子……”

  叶橪步履如风,去势却更疾了。

  他以为他并不在乎的,别人对他如何感观,恨也好,爱也好,怕也罢,怨也罢,他都全不在意。他是个杀手,不需要理解人,也不需要别人理解,他一直是这么想的。可是为何,她一句无心而出的言语,就能如此波动了自己。

  叶橪笑了,眼中浮出一抹苦涩,他要走,她竟也不作挽留?雨已停了,紧紧的秋风追人,黄叶打着旋儿乱落了一地,沾了一身洗不去的泥。心上生出些隐约的新鲜的感觉,似人持了小锤,一下一下敲着,钝痛钝痛,和着血脉的流动,只是恼人的翻覆着不肯干休。

  烟洛被秋萍猛摇着,终于如梦初醒。念起叶橪上一刻沉沉的眸子,满心的追悔歉意。提了衣裙追出去,不顾泥点溅上了绿色的云丝裙摆,叠声唤着,“喂,叶橪,叶橪叶橪……”

  叶橪不回头。

  “我跟你道歉,你别走!我不是有心的!”

  ……

  “叶橪,你……”

  叶橪的身影已转过转角的茅草房,片刻在视线中消失得干干静静。烟洛收声,有点发愣。相处了三个多月的伙伴,就这么决裾而去了?没有丝毫留恋和交待?

  黄叶依旧迎空零落,团团的刮卷着湿漉漉的雨意,天高得有些萧索了,挽不住丝丝线线的云,清冷的兀自明亮着。烟洛立了半晌,回转过身,面色平静的吩咐:“秋萍,咱们今天暂时就在此处住下,安顿好吃些东西,再帮着为大婶想办法申冤!”

  “小姐,你……,唉……”事到如今,秋萍只得叹息了一声,默默行去一边准备。

  冯氏呆了,干涸的眼中突然滔滔的滚下泪来,连连拜着:“小娘子,多谢你,多谢你,多谢……”因为袁立的跋扈嚣张,地方上人人怕事,都不敢惹他。所以她女儿的案子才会找不到半个证人,最后只能饮恨收场。她本横了心求死,只因亦看破了人情的冷暖。可是眼前这娇娇弱弱的女孩子,如此善良侠义,甚至不惜为了自己这个陌生人,与她的朋友闹翻。这份情意,直叫人心中热暖。

  多冷奠,遇上这样的人,仍会叫人心中热暖的,不是吗?

  烟洛却乱了手脚,忙忙得抚慰,打着茬儿道:“既然大婶姓冯,我是小辈,日后就称呼您冯妈,也方便一些。您看行吗?”

  冯妈长茧得手握得烟洛生疼,“好小姐,无论怎么样,你日后会有好报的,菩萨看着呢!”

  菩萨看着吗?烟洛不太确定的笑笑,捋了捋散下的乌黑如玉的发丝。心中模模糊糊的,既似松了口气,又似点点失落堆积,不知顾哪一头才好。

  她以为,叶橪迟早要离开的,可他离开得太过突然,快得叫人几乎疑心那是种幻觉。他善变的紧,也许下个时刻,他就会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,轻佻的懒散的,眯着眼叫她洛洛,语气欠揍着,眼瞳却偶尔闪过一星半点亮,堕天使一般的斜肆而惑人。

  再甩甩头,今儿是着了魔了。怎么心思转着转着便停到那个家伙身上?不想了,不再想了,眼下,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……

  以后的一两周,虽然困难,但她们还是基本达到了目的。既然没有黑侠一般维持黑暗秩序的本领,她们自然只能走正道,替冯妈一家写状子伸冤。证人证词的确至关重要。烟洛请冯妈带了她一家一家的去那些目击者的家中,费尽唇舌与人讲着道理:若是人人都胆小畏事,这儿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巧儿,家里有妻子姐妹的人,都该扪心自问,这惨剧若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,目击的人都撒手不理,任凶手逍遥法外,那么自己该作何感想?如此退缩怕事,若干年后再回想起来,对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呢?不得不说,烟洛还是颇有几分口才。那时的人们想法比现代朴实简单得多,好几户乡人被她打动了,真就许诺,如若案子再被重审,他们愿意上堂作证。

  在这小村里待了一阵子,烟洛发觉那袁立除了奸杀幼女,还大大小小干尽了各类恶事。愈是了解便愈是气愤不过,每天夜里,伏在那盏豆星般的油灯下,一条条一桩桩,清楚明白件件记下。她明白,其实最最难的,并不是要案件重审。而是要有个公正有分量的人站出来主持,这案子才有希望。可是她的身份,在南唐本就风险重重,眼下却不但不可以退,反而要送上门去。直觉中,似乎那日遇上但子李景遂,还算正直。只是怎么才能把这状子交到他手中?心底的不安与恐惧潮水般蔓延,她如果错了呢?如果真的只有官官相护,此状一出,定会害了不少的乡人。她苏烟洛,是不是承担得起全部责任?

  几乎花了整夜,洋洋洒洒整理了十几页的状纸,纸窗微微发白,烟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,复又审第二遍。身后略有响动,扭了头,冯妈端着一碗温好叼汤送了过来,“好小姐,睡吧,天都亮了!”

  烟洛抿嘴一笑,指着那叠心血而成的纸,“冯妈,状纸写好了,听说太子最近还在这州县里巡查,调集前线粮草的事情,这两日我们就去找他,拦轿喊冤,这次务必要成功哦!”

  冯妈颤了一下,“小姐,剩下的事,我自己可以去。小姐为我谋筹一切,冯氏感激不尽了!”这么说着,直愣愣就跪下去,大有就此诀别的架势。

  烟洛赶紧站起来,因为一夜未眠,头眩晕的厉害,只得揪住了椅背,清脆的声音带了些疲倦的沙哑,却温柔而坚定:“冯妈,我决不会让你一人去的!”这件事从头至尾,都是她的主意,所以那状纸的下头,留着一排清秀的字:“状师宋清”

  既然决意承担,就不能给远在大周的人添麻烦。一抬头,秋萍不知何时闯了进来,满面的忧心忡忡。她只得歉意着解释,决心却不容置疑:“秋萍姐姐,每人都有做人的原则。对人对事,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叶橪不肯信我,可是请你相信我的判断,好不好?”

  她不是想死,她是需要一种叫作正义的信念。傻也好,笨也好,她不愿意失去这种被叶橪称之为幼稚的理想,承担,也并没有那么可怕。反正她不过是个错位的魂魄,与其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着,倒不如真正做件该做的事,缘分里遇上的,不得不管,不得不做的事。

  她睡了,却并不安稳,浅浅蹙着眉,似在梦中遇到了难解的问题。一袭玄灰的影,轻烟般无声的潜进那间简陋的小屋子里。立在床边却似乎生了根,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床上的人儿。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,能叫他露出这样疑惑的神色。他无疑是聪明的,自小到大,不需经心,照样□过人,他善于察颜观色,也很善于在人疏忽的霎那轻易的取人性命。他以为,人性是生来便丑恶的,所以,死几个人对他来说,根本无关紧要。他对生命是如此漠然,而她,却叫他彻底的迷惑了。小小的倔强的女子,麻烦缠身,既怕痛也怕死,有时却肯不顾自身,勇敢的似一道光,耀眼而犀利,那么轻易的劈开他心中坚信的黑色真理。

  手伸在空中,缓慢的划下,沿着垂下的床幔,追寻着她精致的脆弱的影子。那只是虚空的温柔的抚摸,却换来心头鼓噪。半晌,他扬了唇角,似在嘲笑自己:“洛洛,我就陪你赌一次,让我看看,人心究竟是黑的,还是白的!”

  烟洛再次醒来的时候,她辛苦写成的有根有据的状纸不翼而飞了,地上只剩了一个小角,上面留着她的笔迹:“状师宋清”,撕开的弧度不太均匀,小小的一片躺在手心,隐隐的叫人觉得不详。

  秋萍跌了进来,带进一溜急风,“小姐,太子住的府衙里今晨似乎进了个刺客,四处都是缉拿的告示,好怕人!”

  烟洛的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,被忽然闯进来的念头吓坏了。

  她惊慌失措的瞪大了眼。不要,叶橪,不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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