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纤尘_何处闲春剪烟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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芙蓉纤尘

  城外霜叶又红,秋风在酒幡上扬眉笑。阳光被叶的缝隙筛的细碎,在石桌上耀出点滴,欲显得石凉荫翳。石桌旁对酌的二人,面貌有七分相似。一个墨发修眉,沉敛如山,只那双桃花眸子,自英气勃勃中带出一股浅淡的柔情;另一个,星眸朱唇,精致的五官令人一见惊艳,然细细地端详,就觉察出一丝隐隐戾气。

  桌上的菜很简单,一碟花生,一碟鹅脯,一盘素拌三丝。酒杯倒是极好的官窑出的,细瓷里透出雨过天穹的瓦青底子,令平凡的烧酒都变得莫名的富贵起来。

  赵匡胤擒了杯,却未饮,只是向着遥遥的汴梁城墙默默出神。匡义忍耐不住,搁了杯,冷而美的嗓音带了些急躁:“大哥,你还在犹豫什么?”

  赵匡胤又看了一眼那边望不见的繁华,方淡淡道:“我并无犹豫!”

  “那么为什么大哥你……,眼下时机正好。”事到如今,换作是他赵匡义有今日的权势地位,万里河山唾手可得,绝对不可能有此妇人之仁。此后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天地为我掌握,男儿一生抱负,不过如此。

  “先帝追随者甚众,并非毫无阻碍!”赵匡胤回答带了斟酌。

  “杀!”

  残酷的字眼,但的确切实有效。眉心微蹙,片刻即松开:“杀得了几个人?”

  一层冷厉之色爬上俊美的薄唇,他盯着兄长,慢慢的一字一句:“我看,你还是不舍得她吧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桃花眸子登时扫视过来,犀利如刀锋:“何出此言?”

  赵匡义倒闲闲的挟了一柱三丝,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,他细嚼慢咽吃东西的模样漂亮的惊人,不顾哥哥环环厉视,他哼了一声:“我的人,也并不笨。”这些年来,他并非只跟在大哥身后,甘作永无自身光辉的暗月。他行事最有目的,不留余地的狠快,悄自收罗了许多能人。有一批,就最善于伏于暗处,无所不用其极地搜索主人要的情报。

  那道圣旨烟洛未曾念完,她和柴荣的交谈很机密小心,也几乎无法窃得。但是窃听到的蛛丝马迹,他猜也猜到了□分。大哥迟迟不肯行动,亦是担心日后与烟洛的正面冲突便无法避免么?到了今时今日,他还是痴心一片?好,很好。他们兄弟俩个的疯癫,都倾注在一个女子的身上。不过赵氏一族的至尊无上已近在眼前,他们可以以后再争,目前却必须把握好这机会。

  赵匡胤被弟弟的自信搅得一愣,缓了缓才举杯饮了一口,摇头:“匡义,你还是太过急躁。”

  他曾找过烟洛。在得知柴荣临终托旨后,他便冲动的寻了烟洛,在那片荷塘旁边,他直白的问她,丫头,你是不是要与我为敌?他以为她会否认闪躲,想不到烟洛却浅浅的苦笑了,点头又摇头,发间的那支碧玉莲蓬簪在夕阳中可爱,露水般的娇柔。她说,赵大哥,我挡不住你,也无心作你敌人。不过,姐夫托付在前,如若日后出什么变故,导致柴氏后人平安难保,烟洛明晓得螳臂挡车,也会全力一搏。只望,老天慈悲些,莫要闹到那般无可收拾的境地。

  丫头说那番话时的淡静笃定,令他片刻迷惑。他不死心的追问,如果此刻我选择放弃天地,只要求莲花如海,月夜笙歌,你说,梦想会否成真?

  丫头却笑得愈发无奈,水眸如染,反问道,大哥,你放得下么?

  他僵住,怔了,哑了,心脏又自暗暗生疼。年迈的母亲,稚幼的孩子,家中的妻,强者的志向,智者的江山……一步一步走到如今,他还能够放下么?何况,他放下了,她会属于他么?恍惚间,丫头的言语几分深意,大哥,武王伐纣,李氏灭隋,天下归心,皆因昏君无道。世宗皇帝丰功伟绩,百官臣服,黎民爱戴,烟洛想不出,他有何不是……

  她说完便盈盈掉头而去,他未曾追随,掂量着那几句话,于荷香悠然的夏夜中思忖了良久,一事胸中了然——她不会阻止他夺位。丫头并不隐瞒她怀有密诏的事实。而后近乎提点的暗示,虽有她的用意私心,对他仍是颇有裨益。可她也表达得明白,会拼死守护皇室遗孤。这分决心,牢不可破。先帝果真是聪明人,不仅在朝中悉心安排辅佐的忠臣,还预留了一手。叫他投鼠忌器,不忍妄动干戈。

  剑眉微锁,赵匡胤扬手又饮了一杯,继续回答等待中的弟弟:“我要这天下人心,你可明白?”

  丫头说得没错,世宗柴荣,仁德功勋的确无从挑剔。他既要帝位也要人心,就需多花些功夫。而要抓住人心的法子,很多……

  赵匡义斜睨了大哥一眼,喝酒不再作声。这三个月,他大费周章的找人重新传布“点检作天子”的民预,再网罗星象异士,要他们为这传语证言。民间已有些喧沸,朝局气氛也渐渐的往大哥这面一向倒来,唯有张永德与韩通,左右阻挠顽抗,令他不耐,亦起了杀心,只想速战速决一举控制朝局。无奈大哥隐忍有度,虽然运筹帷幄,但迟迟不肯行动。这里头,绝对有烟洛的影响。咳了一声,心头的刺再次不失时机的深了些,锐痛依旧不减,他却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,冷峻的眉目一丝未动。

  胭脂鹅脯在口舌中散开微甜的肉香,是她最爱的味道,赵匡胤慢慢咀嚼。一片打着滴溜的火红枫叶飘然坠地,追随的视线便一点点涟漪作惘然,他轻语道:“枫叶,又红了!”

  绚烂如昔的秋日,却不肯再来。

  “嗯!”匡义闷了闷,起身:“没事了,我先回去……”

  苏烟洛每隔五日,便会入宫一次,与皇后与幼帝相聚玩笑,风雨无阻。今日的时辰,又快到了。他会偶然的经过皇城,然后于远处瞧上她一眼。有的时候,也会不经意与她狭路相逢,他们总是无话。她将符晶的名字筑成一道墙,把他挡在墙外,令他恼恨如狂,却奈何她不得——她毕竟是官位三品的郡主,他再冲动,也不可在此时此处犯错逾越。脑中浮出她的秀影,他冷冷的笑了笑——人能逆天?他不相信!总有一日,当他只手遮天……

  烟洛的确尚在宫中。宗训今日不肯好好念书,被师傅罚了,此刻有些不痛快的翘着嘴,立在桌边听符芷劝诫。烟洛没有出声护着,只是微笑着旁观。没提防符芷略一闪神,那孩子眼珠儿骨溜溜转过来一下,几分顽皮几份童真,还带了些撒娇求助的意味。香鼎薄烟流散,袅袅如帐。朦胧中他的一双眼睛和义姐的几乎一模一样,那轮廓,那神情……心不由自主地软了,出口道:“姐姐,算了,他还小呢!淘气顽皮免不了的,耽误的功课补回来就成了。”

  她一开口,宗训就喜笑颜开,一个劲儿狂点头,将符芷闹得哭笑不得。“皇上!”语气加重了些:“荒废学业将来怎会有所成就?你日后是要引领百官的君王……”

  烟洛望了望符芷坚决的面色,晓得教育孩子她不该插手,一笑置之。柴宗训的小嘴又开成了喇叭花,倒是不哭闹的小孩,只是委屈的瞄她:“姨娘!”

  符芷竖眉才要教训,看看宗训瘪起的小嘴骤然有些泄气,听得烟洛浅浅莞尔:“姐姐,花园的海棠开了,咱们去走走可好?”

  “如此,也好!”符芷总算找个由头,放过了宗训,和烟洛去看那株秋海棠。薄露匀了纤白妖色,如冰丝织就,香秾漫敛,几分清艳,几分绝尘。符芷便有些感慨,“妹妹,你说这花像谁?”

  烟洛示意宫女取来剪刀,却取了一支怒放的,并于符芷宽款的发髻,一壁笑道:“像姐姐。素灵失律诈风流,强把芳菲半载偷。是叶葳蕤霜照夜,此花烂熳火烧秋。姐姐就是诗里说的,占尽旖旎的芙蓉!”

  符芷微微摇头:“不向横塘泥里栽,两株晴笑碧岩隈。枉教绝世深红色,只向深山僻处开。这花,我看更像你一些!”

  烟洛顿了顿,忽然问:“那么姐姐,你是愿作这宫中绝色,还是山中浪漫?”

  “这……”符芷踌躇了,侧着脸,玉指划过那冰丝般的的,半刻才答:“我没得选择!”

  烟洛暗自叹息,她一心想保全他们,可是若符芷太过执意,事情终究会非常棘手。符芷与符宁的不同,在于符芷虽温顺,心里的坚持却更难以改变。她只好潜移默化慢慢设法,于是接口道:“如果有朝一日,烟洛去浪迹山川,姐姐愿意相伴么?”

  符芷的面孔划过一丝惊异:“妹妹,你又想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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